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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眼见着妈妈趴在地上不动,心里暗暗庆幸。
吴定缘临走之前,跟她面授机宜,说童外婆眼神闪烁,怕是心中有鬼。
倘若她顾念母女情分,不去出首,还罢了;若她去报官,红姨便可以把这些事一股脑全栽到她头上。
童外婆在西水关确实有个老情人,那一百五十两银子亦是真的。
经吴定缘这么一摆布,却成了协助钦犯出逃的铁证。
红玉素来知道这孩子心思缜密、手段出众,今夜才算真正领教了。
这番折腾动静不小,富乐院的龟奴、小厮、姑娘都凑过来看热闹。
红玉吩咐几个小厮把童妈妈抬去屋里,自拿出一两银锭叫人去请医师,周围的人纷纷赞她孝顺。
红玉安排完这些,正要回屋子,却听到那两个守门的龟奴哇哇乱叫,突然腾空而起,摔到十步开外。
红玉正自惊疑,一个大汉缓步走进来。
这人跟朱卜花不太一样,朱卜花是体型庞大,而他是浑身结实,薄衫下的肌肉极硬,动起来如山峦移位。
一条疤痕从额头横贯而过,像是被人掀开过天灵盖,最奇怪的是,这疤痕上还擦着一条新鲜的血迹。
红玉一看到他,嘴唇立刻抖了起来,道:“梁兴甫?”
梁兴甫漠然地看了她一眼,问:“吴定缘呢?”
红玉咽了咽口水,说他们去了西水关,朱卜花已带兵前去追赶了。
梁兴甫听完之后,没急着离开,双眼依旧盯着红玉。
红玉顿觉泰山悬于头顶,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梁兴甫点了点额头上的血迹,语气有些缥缈:“怜彼世人,如在火狱。
铁狮子已被我化去残蜕,只是他不愿独登极乐,让我来找吴定缘,一并度化西去——他在哪里?”
红玉知道他和吴家之间的恩怨,也知道这人的脑子有点问题,强忍着恐惧,把去西水关的谎言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她不指望瞒得过去,只等他发怒动手,只求速死。
可梁兴甫没动手,反而环顾四周,突然问了一句:“一个琴姑,这里怎么会没有琴?”
“送……送去修了。”
红玉从嘴唇里挤出蚊鸣般的声音,连自己都不信。
梁兴甫却似没听见一样,负手在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
墙壁上挂着七八幅画卷,都是恩客所赠。
他停留在一幅墨画前。
这幅画是王维的《竹里馆》,取意“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两句。
落款是江南一位名家,旁边贴的绢条上却是另外一人的名字。
“城北白龙挂的大龙头?他赏琴的品位,可不比盗粮手段逊色。”
梁兴甫随手扯下绢条,绕在指头里,语气淡漠。
红玉“扑通”
一声跌坐于地,再不存一丝侥幸。
在梁兴甫的逼视下,自己简直像被剥光了一般,毫无秘密可言。
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动手,一抬头,发现梁兴甫已然离开。
红玉瘫在地板上,手脚彻骨冰凉,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定缘,你快逃啊,快逃啊……”
可惜这一句呐喊,吴定缘注定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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