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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意滔滔,恨意冲天,这是大行皇帝的哪位忠臣?
不,不对。
大行皇帝子嗣凋零,唯一在世的小皇子是陈阁老的外孙,若小皇子御极,必得倚赖陈氏外戚,等小皇子到亲政的年纪,若是个没出息的,大雍说不准就要改姓。
诚然,傅氏还有三位有资格继位的子嗣,即大行皇帝的九弟惠王和秦王府的两位堂弟,但秦王府早已迁居北境,王爷疯,二爷瞎,都指望不上,只剩惠王是最合适继位的。
因此,这人若忠,就不该杀惠王。
再者,天子新丧,宫门戒严,这支队伍能够在惠王发现前阑入,还顺利来到了东苑,在宫内一定有内应。
若说陈氏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又忌惮惠王上位后会对小皇子不利,于是先一步翻船是有可能的,但于情于理都不至于这般血腥手段。
这么一看,虽然无法确定此人是否与陈氏相干,但他和惠王应该是有私仇。
檀韫思忖间,那煞神已经继续往楼上来了。
人从楼梯口拐过来,檀韫眼尖地发现对方的手竟然颤抖起来,已然是兴奋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是了,陛下一去,杀他俨然成了一种新风尚,于公,一朝天子一朝臣,于私,作为提督缉事厂,没人恨他说明他不够勤勉尽责。
可惜,来晚了呀。
檀韫一边感慨,一边毫不避讳地瞅着煞神,一步步的近了,兜帽下的一小截脸也变得清晰,唇猩红,下巴极白,像那种常年没见过日光的白,森森的,比他还像个鬼。
煞神在门前停步,一动不动,应该是在盯着地上那具新鲜尸体,僵硬的脊背四肢让他看起来像一具傀儡,突然,他哆嗦了一下,终于清醒了,拳头已青筋爆裂,仿佛下一瞬就要奋力挣脱。
看来他们也有私仇,还是血海深仇,这人才深恨着他,檀韫想。
但他得罪的人多,一时真对不上号,那僵立的背影突然抬手拽掉染血的斗篷,露出一身干净的素面白袍。
煞神终于进了门,恍神几步,屈膝跪地将尸体扶起来抱进怀里,那样谨慎小心乃至害怕,分明是对待易碎的稀世珍宝的态度。
檀韫明白了,从前听说有人不爱活人,喜欢珍藏漂亮美观的尸体,他的这副皮囊应该能满足这种癖好。
看不见表情,但那背影颤抖,抱着他哭了,很伤心的,像孩子,失心疯,被掐红脖子无法出声的困兽……好,又不像恋尸了。
檀韫心里古怪又茫然,稍显冷漠地猜测这人是不是记错人了,毕竟若是情谊深厚,他无需看脸也应当能认出对方。
可是这个人,好似从未见过。
檀韫试图从记忆中找到蛛丝马迹,无果,再一看,煞神的左手指腹擦过他的嘴角,又反手用干净的指骨碰着脸颊蹭了上去。
这样温柔亲昵的动作,许是还没死透,他霎时身魂合一地热了半边脸。
怎么个事儿?
檀韫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巴,终于在那只手最终捂住他脑袋的时候倏地一愣,逮到一点线索。
那只手说起来是极漂亮的,雪肤,艳骨,和食指腹的毒血同样醒目的,还有指间那枚红玉戒。
——大行皇帝御极,檀韫这个潜邸伴读被擢为御用太监,那会儿想孝敬他的不少,其中有个人送的便是这枚玉戒,料子不错,红玛瑙的,那一圈宝相花却雕毁了。
宝相庄严圣洁,寓意吉祥美满,精挑细选的礼却毁了好兆头,可称作故意诅咒了,他若想发难,足以索一条命,可又觉得这人太傻太没意思,笑一笑,随手扔掉也就罢了。
难得收个破件儿,檀韫因此还有些印象,可这么个破件儿怎么就被人偷摸捡起来,还一留就是十年?也不像个缺钱的主啊。
鼻尖突然扑来一股火油味,檀韫回神,偏头看见几个黑甲卫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桶桶猛火油,正闷头往莲台泼……你们的头头还在上头呢。
黑甲卫泼了油,齐齐跪地朝莲台磕了三个头,起身就走,走在后头的人扔了手中火把,抬头瞪着一双通红的泪眼。
不对!
檀韫猛地看向屋内,煞神果真一步未动,只管把尸体抱得很紧,那执拗劲儿,活似期待着让两具骨血皮囊枯焦、嵌合、交融,疯魔!
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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