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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老马到底叫什么名字,似乎老马从一生下来就被旁人唤作“老马”
,年幼的,年轻的,年长的,都对他呼来喝去的唤一声“老马”
,有时候随便一招手,随意一张口,很不客气的说一句“欸,老马,你过来”
,只是这样,就能把老马叫到跟前了。
叫到跟前,也没好事,要么使唤他做这做那,要么吩咐他做那做这,横竖不是给他什么好东西或者好吃的。
而老马从来不恼怒,黑红的一张脸上总是挂着憨厚又忠厚的笑脸,也很像是生来就会笑。
偏老马这么一个好脾气的人,有手有脚,长得还不丑,却一辈子没有家室,就独自住在岳府西北角门外的小窝棚里,靠着给岳府养马谋生。
在大户人家,养马和赶马是两回事,赶马的马夫得随着主人家出门,要穿着干净体面,养马的马夫则好像十年不换一次衣裳,老是那么一身短衫垮裤,袖口和鞋面蹭的乌黑发亮,看上去脏脏臭臭,不是很讨人喜欢,就算喜欢,也不愿意跟他太亲近。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岳家惨遭灭门时,冒死将年仅六岁的我救了出去。
众星捧月的金枝玉叶忽然间就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女,老马把我抱在怀里,用布满干裂黑纹的手正了正我头上的棉帽儿,唉声叹气地说:“小娃欸,可怜喏,怎么就跟俺老马一个命,难不成天上落了俩孤星?”
我当下并没有听明白老马的意思,两只眼睛还泛着红,映着父母的血。
老马想必也觉得我听不明白,一口一个“可怜喏可怜喏”
的哄着我,满面愁容的带我去投奔岳家亲友了。
不怪老马发愁,这世道本就是人走茶凉,何况我家平白遭了灭门之祸,谁也不晓得这当中有多少曲折,万一那群邪物是为了复仇而来,打定主意要斩草除根,我到哪里,岂不是把灾祸带到哪里。
正因如此,曾经与我父母谈笑风生的亲朋好友,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老马一道门槛都没能跨过去,反被啐了几口。
老马憨厚无措的笑着,依旧是那副生来就会笑的样子:“大人行行好,就给通报一声吧,小娃可怜,好歹给她个地方住,给口饭吃。”
那门房穿的很厚实,手拢在袖子里,因为站得高,眼睛往下望,眯成了两道缝,瞅着老马说:“你个老东西,滚滚滚,带着这扫帚星滚远远的。”
逢人就笑的老马一下子笑不出来了,但还是勉强自己动了动嘴角,毕竟那门房年轻力壮,真动起手来,恐怕能要他半条命。
大抵要他半条命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的,可他身旁还有个没着落的我。
老马知道这户人家的门槛他迈不过去了,抱着我,嘟嘟囔囔的转过了身:“什么扫帚星啊,真难听……”
想来是可笑的,我若死在那场灭门之祸里,人家会说这么大点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必然感到惋惜,可我活下来了,就成了一个命硬的,克死全家的灾星。
老马许是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他从某个地方不远万里的来到我家,现如今又要领着我
再不远万里的到别处去。
老马在寒风中长叹一口气说:“这地方是不能待了。”
幸而我父母这一生做了很多善事,老马挨家挨户的求,凑够了一笔去岭南的盘缠。
虽然没到半个月就被土匪抢了去,但多亏这笔盘缠,让我们俩度过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去岭南的路走了四个多月,这一路上我很少吃东西,更不怎么说话,老马以为我被吓傻了,愈发的愁眉苦脸,生怕岭南那边也不愿意要我。
“小娃子,你见了人不张口就算了,怎么也得笑一笑啊,来,听话,嘴巴咧一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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