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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大定,宣武从山河战场上退下后,便格外喜欢玩赏这种方寸之间不见血的厮杀,许是偶尔能从这黑白棋盘之上,回顾己身曾经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沙场风姿。
宣武的棋艺也着实上佳,可比肩国手,棋风稳健中带着一丝狠辣,擅长做局、弃子、埋暗棋。
第一世做宠妃的时候,乔知予每逢与宣武对弈,总被这老男人杀得落花流水。
可惜她是一个极有上进心,又对自己下得去狠手的女人。
为了能获得宣武的宠爱,引起他的兴趣,她利用系统录下宣武每一步棋路,汇成一本专为宣武定制的棋谱,再请古今中外十余名惊才绝艳的国手进行一对一分析教学。
一两年下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棋风,大开大合又诡谲多变——专克宣武这阴损老东西。
第一世她对上的宣武已经年逾知命。
由于几个皇子年岁渐长,当时的他不得不择一人立储,随后便将缓缓放出手中天下大权,即将失权的滋味如同刀在颈上,让这大权独揽的开国帝王感到极度的威胁,看谁都像谋逆,变得愈加疑心病重,心机深沉。
而如今的宣武离知命之年还有五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意气风发,豁达大度,还远达不到后期那种久握生杀权柄之后深沉的城府、令人胆寒的谋算、不怒自威的天家气度与威仪。
换句话说,在乔知予面前,这位帝王不论是他的棋还是人,目前,都还嫩了点。
毕竟她此生从十九岁参军开始,拿出来的那些谋略与手段,就已经全然是前世老宣武的打法——洞察人心、把控大局、推波助澜、老谋深算。
太液池畔,烟柳拂动,黑白棋局之上,厮杀正猛。
执白的俊美武将面不改色落下一子,顷刻扭转不利局势,将驰骋纵横的黑龙拦腰搅断。
铺天盖地的白子围剿而来,令断尾黑龙左支右绌,首尾难顾。
这一招杀得狠,杀得让人真得好好想想。
宣武帝凝眉沉思间,抬眸瞭了乔迟一眼,状似无意的问道:“王璟那文贼今日朝上纯属没话找话,你为何附议?”
秋日暖阳下,乔知予神色平和,“王侍郎说的没错,如今天下大定,陛下应广纳妃嫔,开枝散叶,如此方有利国祚绵长。”
开枝散叶?
宣武帝失笑摇头,就他如今膝下四子都已经够得他受了。
当年一匡天下之时,诸子年幼,只会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而如今本固邦宁,一个个都变成了磨牙吮血的狼崽子,盯着他屁股底下的御座跃跃欲试,争相恐后想做储君。
十六年来,与他非亲非故的兄弟们抛头颅洒热血把他往这至高之位上推,而他的亲儿子好儿子们心里估计巴不得他早点死,好让他们自己来坐这个位置。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以往他并不相信,可如今他身在至高之处,确实是冰寒刺骨。
许是见他太久没动,乔迟便伸出手,面色如常的在棋盘上捡走了一颗白子,口中解释道:“臣适才多走一步,这颗不算。”
宣武回过神来,看得好笑,此人怎么连让棋都如此的光风霁月。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乔迟是在十六年前……
那时燕炀帝已死,大燕分崩离析,天下已乱,流民无数。
他那会儿只是龙首原的一个郡守,东拼西凑拉起来一群散兵游勇,艰难的维持着治地的安全。
忽有一日,一群流民慌张跑来,说是在龙首山上看到了食人的恶鬼,他闻讯带兵赶去,却只在一地山贼的尸体中间看到了唯一站着的乔迟。
那是他看过的乔迟此生最狼狈的时刻,十九岁的少年,身形瘦削,满身满脸是血,失魂落魄的紧紧抱着个小婴儿,到处给婴儿找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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