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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过一场雨,明黄色的琉璃瓦歇山顶都被初升的春阳照得亮晶晶的。
郁仪到庶常馆时还没有一个人到,她独自将馆内的桌椅摆放整齐,又将几个接雨水的木桶摆在漏水的屋顶下面。
叮叮咚咚的水声衬着和暖的阳光,竟叫人生出一种何不在此终老的感觉来。
秦酌来得也很早,郁仪拿出昨天买来的木料给他。
“这块叫水曲柳,花纹比较显眼,适合做雕刻。
这块叫祀梓木,合腊性强、是切面光滑的硬木,也是好东西。”
秦酌显然是个中行家,把玩着几块木料爱不释手,“虽然都是些边角切剩的料子,也很是难得了,郁仪你真是有好眼力!”
郁仪笑笑还没说话,门外几个人走进来,当中就有人道:“这才几日呀,连苏进士都不叫了,你们的关系倒是匪浅。”
自太后摄政之后,大齐的男女之防破除了不少,虽然在民间还有意避嫌,到了内宫里,大家都不似从前那般恪守俗礼,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秦酌仍弄了个大红脸:“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和苏进士清清白白……”
“也没人说你们不清白啊。”
另个人揶揄。
苏郁仪拽了拽秦酌的袖子,轻轻摇头。
这群世家子弟入职玉堂署以来,虽无意排挤寒门的几名庶吉士,仍是把平日里张狂无羁的习惯带了进来,平日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无非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毫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得罪人罢了。
曹岑也在这群人其中,他没有参与这群人的调侃,而是微微了皱眉。
适才说话的这群人,都是庶常馆中的官宦子弟,他们今日衣着鲜焕整齐,又是一同进门,显然是约好了去做什么事。
结合近来太后要选侍读学士的事放出了风声,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大约是去找了哪位大人毛遂自荐。
秦酌自然也想到了这一重,脸上郁郁之色更甚,只能拿着刻刀雕木头泄愤。
一面又和郁仪唾骂:“这群人个个头上生角,鸡子里都得挑骨头出来,若真去了太后身边,只怕日后咱们这的日子更是难过。”
又喧闹了快一刻钟的时间,庶吉士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掌管庶常馆的陈翰林才从外头走进来。
他是兴平末年的进士,在庶常馆里蹉跎了这么些年,早已自知升迁无望,故而为人刁钻古怪。
对于这批庶吉士里有门路的,他便多多照拂、大行便宜,没有门路的便颐指气使,丝毫不放在眼里。
这阵子庶常馆里忙着修《会典》,每个人要做的工作都有定数,只是这几个高门弟子忙着四处结交,根本来不及修纂文章,陈翰林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给他们派遣些修订增删的任务,余下的都交由秦酌、苏郁仪等人撰写。
秦酌写得头眼昏花,再去看郁仪,只见她手握狼毫,字字隽永端正,看得秦酌叹为观止:“你这一手台阁体,没有童子功的底子根本写不出,依我看就是当了三十年编修的老翰林,都没有你这两把刷子。”
不怪秦酌惊叹,郁仪的一手好字是整个庶常馆出了名的,陈翰林拿她当宝贝,抄书写字的差事全都给了她,看似是重用,实则受苦受累,玉堂署那边有所耳闻想要提她去翰林院,都被陈翰林给否了。
苏郁仪要是被提拔了,他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用的笔杆子?至于那几个不干活的世家子弟,能滚就滚吧,提拔到了别处去给别的长官添堵,横竖他们的功名也落不到他陈翰林的身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翰林深谙此道。
秦酌揉了揉手腕,给郁仪的茶杯里也倒了水:“你是松江人,你父亲也是官宦出身吧,不然哪里能教你写得出这样好的字?”
苏郁仪执笔的手一顿,睫毛垂下并不看他:“我父亲是个教书匠,倒也没有什么官身,侥幸识得几个字,所以对我严苛些,盼着我能比他强些。”
“岂止是强些,你如今能入京为官,他定高兴坏了吧。”
郁仪抿唇:“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秦酌啊了声,连连告罪,郁仪摆手:“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中了进士之后,我也写了信烧给他,想来他泉下有知,心里也能觉得宽慰些。”
一日过半,膳房里抬了廊下食过来,大家轮着出去吃。
待郁仪去时,只余下些糙米粥和咸菜。
她盛了一碗端着,站在门口就着锅沿喝粥,外头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几只鸟雀立在檐角,惬意地轻啾几声。
清风徐来,满园春色,逸兴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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