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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这位定栾王一举登到帝王垂旒之下的庙堂最高处,无人可夺其光芒。
后不到一载,皇嗣联合诸侯逼宫谋反祸及,帝王以体恤功臣休生养息、而江南流寇为患之名,收回北境军令,点将南下。
围众中,说话那人将酒碗当惊堂木一放,唱叹一句:“功高盖主啊功高盖主。”
人声繁杂。
照亮账本的灯火噼啪一晃。
天高皇帝远的事情传到这偏僻只雨多的地头,不过传成几折戏本。
小调忽起,琵琶声骤。
不知谁点了台上一曲撷芳令。
烟娘便在咿咿呀呀的腔调中回神,翘指按了按鬓边。
灯油烧暗照不亮账本,伙计捧来油壶添油,她正捻着剪子将灯芯挑起,又听那边在说——
“模样俊得嘞,不知道可否说了女亲?”
“瞎说什么,是……”
说话的人几乎将这个字眼含在喉口里哼出来,“女、王侯……”
“我的天爷……”
灯油溅出,沾污裙袖。
我的天爷。
——
是夜,广袖接踵,环佩琳琅。
全城权贵流水一般来到灯火通明的定栾王府,抵袖为这座城池新到的主人致上敬意。
州府尹一早定下的酒酿刚出窖,被催着抬上为军爷们接风的洗尘宴。
烟娘不敢怠慢,数着时辰换下被灯油污了的衣裳,挑了件较平日素雅的裙装,半盘了发,重上了妆。
定栾王府门前,一滩傍晚时分留下未涸的雨水,映着晴朗的星幕,被踩踏、溅湿了她的鞋履。
迎酒的士兵将一行人带到了大摆宴席的正堂,风穿堂过,进了靡靡乐声中。
烟娘是见过平日里这些权贵酣畅饮宴模样的。
丝竹珍馐,金樽银盏,中间美人裙摆跌荡、间或随乐曲跌入哪位贵人的旁侧。
曾几何时,她也是目下这翩翩起舞等贵人垂青的其中之一。
跟随舞坊小楼里的姑娘轻踮脚尖,飘裾穿梭于今夜这般的饮宴场。
不可论身由己,不可论命由谁。
只问今日胭脂艳否。
虽说现下开酒楼仍要看人脸色,但比之过往,已经好得太多太多。
好过年老色衰,身无寸金,哪年厚雪胡乱被卷的草席。
立在门旁的侍人提醒烟娘抬头,州府尹在左上首向她招了招手。
于是她挑上眼尾,衔着嘴边笑,穿过其间满满当当弥漫的酒气与金玉色,停在最上首的几步台阶下,塌腰低颈行礼。
烟娘余光瞥见高台主位上一角朱红曳金蟒袍、被支起的膝盖撑起褶皱。
再抬头,便撞见最上首那人看下来的、一双迥异于中原人的瞳眸,色似琥珀,冷如寒星。
正堂里新漆砌过的四壁栏柱,皆被蜂拥锦簇的烛火照出纸醉金迷的昏黄,也终于照清白日里潦草窥见的惊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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