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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踏出门槛一步,眼泪却不争气地淌下。
“好孩子,我知道你哭是为了什么。”
妇人上前轻轻揽着亦章的肩膀,慈爱地拥着面前抽泣的肩膀,身后的女孩子也上前轻抚她颤抖的背。
“若你娘亲知道你这一路上为她受了这些苦,也必然心疼你,只是,你何苦要瞒着你夫家的人?”
“我看他们也未必全是不明事理的人,若你知会他们一声,或许能得些助力,也未可知。”
陈亦章拢了拢肩上随意散落的青丝:
“柳姨有所不知,我平素被家里娇宠惯了,做事莽撞,玩心又重,必是受不了那样拘束的日子,日日夜夜,锁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守着一个人……”
“那样的人家,只是道听途说的好,外头花团锦簇的,究竟里头怎样,谁也不知道,我又怎可轻易把这些事交付于他们?”
“陈姐姐必是在家里野惯了,受不得去别人家里做新娘子的委屈。”
“我看她谈起与陈姐夫比武的神情,那样子……啧啧,必然已经回心转意了,指不定哪天在外面耍腻了,又溜回去做人家媳妇呢!”
“贞玉,快别胡说了,没见着亦章正伤心呢。”
那亦章称作柳姨的,正是那苏府的夫人、苏贞玉的母亲。
柳姨咯咯笑着,眼角细纹拧作一团,恍若谷仓里积满陈年旧粟,黍稷菽麦虽已“年华老去”
,却能隐约窥见其繁盛青春之时风光无两。
“小丫头片子,之前见人,恨不得把尾巴都藏起来,今天怎的这么活跃?大约是你们年龄相近,话题多,有的聊。
还有,身量也差不多!”
深深浅浅的绿意渗入屋内一隅,连篇累牍的话语,消散在止不住的蝉鸣声中。
“往年总是有小厮粘去这些恼人的虫子,今年爹爹大病,这些事情一并顾不上了。”
贞玉喃喃道。
日落月升,苏贞玉尖俏的眼睛耷拉下来。
她油亮的堕马髻由青丝挽就,鬓角上别了缃色和粉红的绒花,整个人似嫩黄的迎春花儿,在春光中压弯无数颤动枝丫。
陈亦章顺着贞玉髻边的融化瞟到了伏案的青纱罩袍,柳姨也有些瞌睡。
若不是蝉鸣扰心,或许未能倾吐的话语也能一并说出吧。
困意侵袭过来,亦章睡前回首来路,唯余雪泥鸿爪,懒懒地和衣便睡,再不耽搁。
毕竟明日又要启程了。
不料美梦难得,梦魇亦真亦幻。
入梦之时即入深渊,一条血痕溅起惊涛骇浪。
梦里,亦章远远听见伯劳鸟的叫声。
走近看,却是一个女人在狂叫,叫声凄厉非常。
幽暗,侘傺,怎生惊惶。
冥冥境里,蓦然回首,亦章在梦中抱着自己的身体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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