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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来自西洲?”
伴随一声问询,夜谈即将步入尾声,今天的主题名为故乡,他的故乡。
此时风啸雪急,弦月没入浓云,白塔依旧晦暗死寂,矗立荒原尽头。
而放眼整座森冷堡垒内外,唯独尽头处透出一线橘色暖光,在墙面无声拓下两抹相互依偎的身影。
阮秋秋伏在安德烈膝头之上,闭眼做出假寐模样,她刚洗过澡,身上水渍尚未干透,整个人潮润润的,裹在蓬松的纱质睡裙里,柔得像是一团轻云。
属于蜥人的炽热阴影自上而下笼罩过来,安德烈左手握了木梳,顺着她的颅顶缓缓往下划去,动作难免滞涩,不过力道拿捏得相当温柔,拂开那些凝附在脖颈与肩背上的蜿蜒发丝,再小心聚成一缕,仔细梳开。
水珠自发梢缓缓渗出,在掌中积出小小一洼,灯光便摇晃着浮动在手心。
他因此陷入长久地注视,目光始终不敢投向爱人,只不断重复梳理姿势,而声音穿过发丝间隙,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嗯……你去过吗?”
“没有,太远啦,我只听说那里气候奇特。”
于是阮秋秋开始感叹,她稍微抬起眼帘,神情因好奇而显得怔忡,思绪飘转至千里之外的迢遥土地——西洲,兽族群聚之地,是她从未涉足的陌生异域,嘴唇一张一启,念出的两个字仿佛带有燥热海风,从弥远大陆吹拂过来。
“常年落雨、湿热腐败,”
不知为何,安德烈总是答得很慢,每字每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最终才斟酌出了句否定话语,“不是个好地方。”
这番结论令阮秋秋哑然失笑,“我倒是喜欢雨天,坐在窗边听着雨水滴滴答答,反而放松。”
她一面说,一面侧过头,肩头长发再度迤逦垂散,堪堪扫过床沿附近的蜥人长尾。
“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她又问。
安德烈手上动作不疾不徐,俯身揽起长发,像是专心为她梳理:“那里夜市热闹。”
他将尾巴盘回脚边,努力避开肢体交接,试图借此掩盖情绪外漏,“会卖一种叫青丸的食物,闻起来很香。”
一番搜肠刮肚之后,这成为了童年里仅存的良好回忆,但他吝啬夸奖。
“是甜食吗?我猜猜看——应该是糯米做的,毕竟听起来跟青团相似。”
阮秋秋支起身子,问题接二连三抛出,语调都变得雀跃起来,在这冰天雪地的困境中,美食最能撩动人的好奇心。
“是一种奶制品,我也不知道味道。”
他摇了摇头,答得诚实。
父亲将金钱挥霍在了酒与赌桌,从未顾虑家中幼子,有时饿得狠了,也曾吞吃过不少异物,以至于现在稍微回想,咽喉深处便会泛出那股霉败气息,涩得舌齿发苦。
“没事,以后我们一起去尝尝吧,到你的故乡去。”
或许因为话题涉及未来,阮秋秋神情分外温柔,拉住那只为她梳发的大手,垂首吻上宽厚掌心。
亲昵来得突然,反倒使得对方陷入不可明说的焦虑中,暗红色瞳仁拉成一道细窄竖线,连带呼吸也微微窒住。
可不待安德烈有所应答,她的声音继续从指缝间漏出:“不过在那之前,总要进行一次正常约会才行。”
她带着极大热忱,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们要先去隆加盐湖,最好入夏时节过去,水天一色,风景正好,拍出来肯定漂亮。”
她心底有着一套周密详实的计划,只待暴雪停歇,便会与他携手踏上旅途。
她会换上最爱的一件长裙,挥着裙摆在风中不断旋转起伏,花苞似的绽开又收拢。
而那将是云淡日暖的一天,山水静谧,雨雪停歇,唯有路边葳蕤草木为他们送上远行的注目礼。
这样的温馨场面,哪怕稍作想象,也足以令人怦然心动,于是喜悦融成两抹冶丽绯色,飘飘然浮上两靥,索性将脸颊贴向蜥人手掌,来回蹭了蹭。
眼见对方半晌没有回应,阮秋秋不禁疑惑,而后听得身下传来一阵隐约敲击之声,闷且缓,惹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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