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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视线重新投向鱼嘴,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民间既然能编出这种故事,可见对皇爷爷的怨气不小啊。
朝廷为了修这条漕河,当年委实代价不小。”
“当今天子意欲迁都回金陵,正是圣心仁厚,为了体恤民力。”
于谦适时补了一句。
“可父皇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皇爷爷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朱瞻基手扶着船舷,唇间微微送出一句疑问。
按说这原本不是个问题,可自从他见了孔十八之后,内心居然出现了动摇。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疑问的本质,就是要在永乐、洪熙两代天子之间站队。
南迁为减负,北迁为戍边,两者根本无对错之别,只取决于天子想要什么、大明想要什么。
“您刚才说什么?”
于谦大声喊道,外面的水声太大了,他一时没听清楚。
朱瞻基摇摇头,决定还是暂时不说了,生怕引出于谦的长篇大论。
为了避开纠缠,太子装作不经意地把头转向别处,恰好看到苏荆溪正在不远处。
她凭舷而立,上半身朝外微微探去,颀长的脖颈犹如一只漂亮的白鹄。
朱瞻基很好奇苏荆溪到底在看什么,竟然如此入神,随着她的视线向远处找去,才发现她凝视的,是鱼嘴上的那一座金龙四大王庙。
难道她还在担心吴定缘?朱瞻基暗自猜测,可又不敢直接去问。
苏荆溪这个女人,温婉细致,谈吐周到,可他始终琢磨不透,仿佛始终有一层纱帘遮挡在前。
朱瞻基总有一种感觉,一旦把纱帘扯开,对面的人也就消失不见了。
他没凑过去,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一阵苏荆溪的侧影,突然宣布:“我累了,回去休息一下。”
不待其他两个人有什么反应,转身钻进自己的舱室之中。
正如于谦所言,只要一过鱼嘴,行船速度便会提高。
因为南旺是会通河的高点,向北走是顺流而下,而且分水之后,北边占了七分,流力十分丰沛。
这条进鲜船本身载重不大,船底擦着水皮飞速向前滑去,一气穿过数座湖泊,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安山湖畔。
安山湖是五个水柜最靠北的一个,幅员不算广阔,但连接大小支流,有一处小小的船舶集散码头。
进鲜船最讲究速度,因此会提前在安山湖做一下补给,再到临清那种拥挤的大枢纽,便可以节约时间。
船停好之后,纲首带着几个船工去采购食材。
于谦自己在房间里计算着水程,算来算去,觉得五月二十六日午时之前,肯定可以抵达临清,希望张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正琢磨着具体的接头方式,忽然门板响动,苏荆溪走了进来。
“于司直,殿下招呼我们去他房间。”
“什么事?”
于谦觉得有点突兀。
苏荆溪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
两人很快来到朱瞻基所住的舱房门口。
这是临靠右侧船舷的一个小房间,凭窗便可俯瞰运河水景。
舱门虚掩,有铮铮的琴声从门缝传出来。
据纲首说,这是上一次夹带的客人之物。
那人川资不够,便把这具响泉琴留下来做了质押,至今未见赎回。
太子上船后把这琴借了去,行船途中偶尔会抚上几下。
于谦对此乐见其成,这等古雅的爱好,总比斗虫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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