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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老宦官说得半点不错,可正因如此,才倍觉郁闷。
这桩皇命,还得从朱瞻基的爷爷永乐皇帝说起。
永乐十九年,永乐皇帝把大明京城从金陵迁至北平,从此大明有了两个国都——正都北京及留都南京。
三年之后,永乐皇帝驾崩,庙号太宗。
太子朱高炽即位,次年改元“洪熙”
。
洪熙皇帝一直想把国都迁回南京,不过兹事体大,始终未有定论。
洪熙元年四月十日,天子突然颁下一道诏书,让皇太子朱瞻基南下留都,监国居守,兼抚军民。
是诏一出,朝野为之哗然。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皇帝陛下终于决心迁都了。
太子这次南下,应该就是为了迁都打前站,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当年永乐皇帝迁都北平,在南京留下了一套朝廷架子: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等官署一应俱全,体制与京城无异。
何况天下赋税,泰半出自江南,地方上有诸多士绅大族盘根错节,局面极其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乱起来天下都要震动。
这是二十七岁的太子第一次独立处理政事。
往小了说,这是天子在考验储君的资质;往大了说,这是关乎大明百年兴衰的节点。
天下人都在拭目以待,看他能不能把握住留都的局面,老宦官一念及此,只能硬起心肠,摆出一个死谏的姿态。
朱瞻基纵然心性贪玩,总算分得出轻重缓急。
他拎起蟋蟀罐子,幽幽道:“子龙啊子龙,你总嫌自己被圈在方寸之地,我又何尝不是?也罢,你我相熟一场,好歹有一个能逍遥的吧……”
太子顺手要打开盖子,可环顾大船四周,无不是烟波浩渺,这蟋蟀即便被放生,也无路可走。
他无奈道:“你瞧,你离了罐子又能如何?外头还是重重牢笼,又如何真正走得脱呢?”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长江北岸传来三声清脆的炸响:“啪!
啪!
啪!”
朱瞻基手中一颤,蟋蟀罐差点摔在甲板上。
他有些恼怒地转头去看,见到半空三团黄褐色的烟花正次第绽放,烟形四散,转瞬便消逝于无形。
烟花下头是一片白花花的摇曳的芦苇,看不见放炮之人。
这大概是江边哪户人家在娶亲吧?
声响离大船尚有数里之远,并不值得多加留意。
朱瞻基又纠结了一阵,到底没舍得放走蟋蟀,悻悻地捧着鼓罐,跟随老宦官返回彩楼。
两人并不知道,此时在他们头顶的桅杆之上,一个头缠罗巾、身披皂褂的船工也在凝望着那三团烟花。
这个人皮肤黝黑,面貌与寻常船工无异。
此时他正一手攀住横杆,一手搭起凉棚,面无表情地观望着天空。
待烟气彻底散尽之后,他挽起索具,灵巧地顺着桅杆滑下甲板。
像他这样的船工,在船上有百十号人,分散在各处甲板操船。
除非太靠近彩楼,否则禁卫们根本不会特别留意这些人。
这个船工混在忙碌的人群中,谨慎地避开彩楼的视野,径直来到船首靠近右舷的甲板。
甲板上有一个小小的铁把手,他俯身抓住轻轻一抬,地上露出一个方形的舱口,一截双排木梯延伸到下方。
船工双手扶着梯子,缓缓爬下位于甲板下方的船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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