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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苍苍,漫天吹雪。
雪地里,驴车压出的两道车辙印很快被新雪覆上。
车里四面漏风,月明裹着绒氅,细细思量江云谏那一番话。
“本宫头一回办差,内阁同兵部早商定了路线,舅……张阁老不放心,特特的来嘱咐。
本宫记得清楚,运河分三段,中胥河水流急,提防暗流,越往南去越平缓,水匪也多。
但粮船上挂了军中的牌子,水匪等闲不敢同朝廷作对,一路风平浪静,不想到了汀州,天降暴雨,粮船竟在开元段触了礁。”
“调集屯粮须经兵部请旨,兵科复奏才可由御马监发火牌。
本宫虽不知兵,但也明白前线军情紧急,等闲耽搁不得,便预备在汀州自行筹粮。”
“汀州大雨,灾民遍地,幼童计斤而卖。
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已在汀州筹过了一轮粮,那些富户得了朝廷的冠带,不愿再纳米。
本宫只好去邻近的州县,几经辗转,筹得粮草,到了南境却……还是晚了。”
乌云蔽日,阴霾漫天。
火把裹了油毡,滂沱的大雨浇不灭,火光熊熊映得天际血红。
地上的血混着雨水汇入白越江,滔滔江水奔涌而去,四野遍布断臂残肢,士兵的头颅在江水中翻滚,圆瞪着双眼,写满了不甘。
江云谏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定远将军战死——”
月明心头一颤,“我……将军他……是战死的?”
江云谏目中愧色更浓,“是。
定远将军他是战死的。
本宫丢了粮草,耽搁了运粮的日子,以至于平越军粮尽兵败。
本宫害怕父皇责罚,朝野议论,便在给父皇的奏疏中称定远将军投降……”
月明心口蓦地一紧,像被人狠踏了一脚,眸中惊澜乍起。
“殿下可知,定远将军连同平越军万余将士,皆因你一封奏疏,成了世人口中的逆犯、反贼?他们本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战死沙场,却连身后的清白都没留下……”
月明自来崇州起,即便行事有些出人意料,但从来是明朗温和的,江云谏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她是平越军的遗属么?他不敢问,只是垂下头,任凭那些句子如针砭进心脏。
不知静默了多久,月明才开口问:“那封奏疏,是谁教殿下上的?此人现在何处?”
“平宁工部分司郎中李岱,现已……死了。”
“最后一个问题,两年来,殿下心中可曾后悔?”
可曾后悔?
江云谏想了很久,两年前,只要闭上眼便是滂沱的大雨,漫山遍野的尸骸,无尽的梦魇纠缠着他,雨水浇得他喘不过气。
终于,梦魇酿成心魔,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是你!
是你害死他们的!
一次在战场上,另一次,在笔墨里。
一个念头在心里升起又落下,无数次,为什么他没有同押粮的船一道翻在江里?为什么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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