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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小心地掏出尺素,徐徐展开,露出里面的正文来。
尺素不长,上面的墨字也不算多,朱瞻基却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眼盯着纸面,似乎永远读不完这短短几十个字。
整个长乐殿中安静得如同孝陵一般,似乎连温度都骤降了不少。
一个小奉御怯怯地走到殿口,隔着门槛高声道:“太子殿下,朱卜花朱太监求见。”
朱瞻基缓缓抬起头来,道:“声音太小,我听不见,上前来。”
小奉御赶紧迈进几步,跪在御榻之前,道:“朱太监求见。”
朱瞻基“嗯”
了一声,却没任何动作,只是怔怔地盯着他。
小奉御不知自己脸上有什么,又不敢用袖子去揩,只好莫名其妙地跪在那儿。
过不多时,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在长乐殿外响起,还夹杂着甲胄摩擦的铿锵声。
全身披挂的朱卜花急匆匆地朝着长乐殿走去,挂遮在脸上的白布不时飘起,露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脓疽,每一粒都浓艳欲溃。
他一口气走到殿门口,这才停下来,道:“千岁爷,臣朱卜花特请奏禀。”
殿里隐隐传来太子的声音:“太监不辞奔走,当真辛苦。”
“留都未靖,岂敢言辛苦二字。”
一段标准的君臣寒暄之后,朱卜花抬眼看去,太子似乎已上榻休息了。
屏风的缝隙里可见烛光摇曳,依稀可见一个人影侧躺,只是被几重罗縠纱帘隔着,影影绰绰不甚清晰。
“城中可还安定?凶徒可有眉目?百官军民可得救援?”
太子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朱卜花早有准备:“城中各处已安排了军铺弹压,百姓虽有惶恐,不致骚动;臣遴选各处衙署精锐,正在全城大索白莲教众;另外,东水关码头已初步点清,请千岁爷过目。”
他从靴子里抽出一份纸折,恭敬地捧在手里。
纸折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名,每一个人名都代表一位亡故的官员。
殿中传来一声叹息:“有我大明以来,何曾有臣工伤亡若是,真可谓是亘古未有之奇祸。”
声音停顿片刻,又道:“你去通知孝陵卫,本王现在要去孝陵给太祖爷请罪。”
“啊?”
朱卜花一怔。
孝陵乃是洪武皇帝的陵寝,就在钟山南麓,驻有一卫五所,共五千六百人的护陵军。
太子伤恸过度,要去拜祭祖陵无可厚非,可这个时辰……他连忙劝道:“如今夜色深重,形势不明,从皇城至钟山孝陵这一路又近山麓。
殿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啊。”
“可本王留在这宫城之内,也睡不踏实。
那你安排一下,我去守备衙门探望一下襄城伯和郑太监。”
“他们如今皆有名医施诊,伤情无碍,只是一时闭过气去尚未醒转。
您若亲临探视,龙威过盛,只怕两位羸弱不堪承受,反令病情蹉跎。”
朱卜花说得委婉,殿内沉默片刻,道:“好吧,那你把名单留下,本王先看看。
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朱卜花暗自松了一口气,把纸折搁在门槛上,然后弓着身子退了出来。
他走出长乐殿几十步,廊下的柱子旁忽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朱卜花皱皱眉头,又朝前走了两步,眼前转出一个人影,道:“我说朱太监,你这就走啦?”
这人穿着一袭细葛道袍,头戴九华巾,看似小生员,细看却是个穿男装的年轻女子。
“昨叶何?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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