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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不了儿子儿媳,便叫我姑娘与我回去,她想挣钱,我还拉着胡琴带她卖唱,我姑娘便大哭一场,说我不为她着想。
儿子儿媳也来与我争吵,说他们不过嘴上让人占点便宜,又没有真吃亏,多挣点钱,也好给妹子多攒点嫁妆,放着每天二三两银子不赚,跟我去卖唱能挣几个铜板?”
世间许多坏事,发生之前不是没有预兆的,只是发出警示的人,往往会被当作疯子傻子。
谢老头正是如此,他明明勘破此中危险,说的话却无人肯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后生们一步步滑向悬崖。
谢良放任妻子与妹妹跟朱公子调情,如此识大体,很快便得到朱公子身边那批帮闲的赏识,成了他们“兄弟”
中的一位。
“阿爹,我是去喝酒吗?我是去应酬!
爷几个瞧得上我,我若能攀上高枝,于大家都有利啊。”
应酬很快变成拼酒,拼酒很快变成赌钱,而赌钱很快就开始欠债,印子钱一借,利滚利地滚上去,很快便滚成了一家人流不干的眼泪。
出手阔绰的朱公子和好心的“兄弟们”
换了嘴脸,上门讨债把谢良的三弦都给砸了。
“阿爹,阿爹,您老人家经事多,求求您拿个章程,这要怎么办?”
孩子们抱着谢老头哭,可老头子能有什么法子,那是七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谢老头只觉得脚底板到天灵盖都被冰冻住了,没奈何只能厚着脸皮上待月楼找玉楼春,可巧赶上了玉楼春当时出门了,不在浔阳城。
谢老头没奈何回到家,让孩子们就此痛改前非,劲往一处使,一家五口连带小花儿一起,从早到晚四处卖唱,尽量多凑点钱。
然而谢家摊子的名声坏了,又有有心人四处宣扬,不仅太平桥,琵琶亭、五里湖,哪处勾栏瓦舍都传说,谢家专唱淫词艳曲。
来光顾的人都怀着鬼胎,哪里肯正经听,说下流话甚至连小花儿也要给带上,一家老小只得忍着赔笑,这些人却不是什么舍得给钱的主儿,不过是得知你自己自轻自贱,所以都来上赶着踏上一只脚罢了。
挣钱哪有利钱滚得快,一家子就这样走投无路,而朱公子带着他的帮闲们及时出现,给了谢良唯一一条出路:卖人。
谢老头不肯,但谢良认了命签字画押,谢老头拦着不让挨了不少拳脚,他的儿媳和女儿,就这样被朱公子的帮闲们七手八脚地按住,污言秽语地调笑着,从谢老头跟前被活生生拖走了。
谢良拿了钱,从此酗酒过日,债好像永远还不完一样。
谢老头拖着伤重的身体,拿着胡琴带着小花儿沿街卖唱,从前他带着小女儿,如今带着小孙女,腰越来越佝偻,手越来越抖,北风吹,雪花飞,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小花儿她爹不是个东西,大娘子”
,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他会把这孩子卖了的。”
“我得赶在死之前,抢在他爹前面,给她卖个好人家。”
薛夜来一向冷酷无情,难得此刻眼角也湿了。
洪州人尽皆知,玉楼春从不买雏妓。
青楼行院向来喜欢买五六岁的小女孩子,自小调教,玉楼春却从不干这事。
待月楼的歌儿舞女们要么是世代乐户来投奔的,要么是从其他行院转过来的,但是此刻玉楼春只是微一沉吟——
“谢师傅,把孩子留在我这里吧,正好给我外甥女儿做个伴。”
“我给您三十两银子,咱们立个身契,省得以后您儿子寻后账。”
薛夜来眼角的眼泪立时三刻就干了,待要说什么,被玉楼春一个眼神横过来,也就悻悻缩着脖子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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