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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侪从梦里醒了,他觉着那久远的故梦有些晦气。
他揉了揉太阳穴,往外吐出一口气,遏制住了胸膛的起伏。
房间内一派昏黑,隔壁屋里倒有些隐隐约约的亮,他也没犹豫,下了床便走过去。
那是戚檐的房间,两间房中间由一扇木门隔着,但那木门平日里是不关的。
两个大男人嘛,也没啥嫌可避,是故俩人都没张罗着去动那挤满灰尘的老门。
这会儿文侪偏身倚在门边,没有进去。
“想进来就进来吧,难道还要等我请吗?”
戚檐没有回头,语声里却含着笑:“方才你那梦呓都传到我屋里来了,做噩梦了?”
“我……没说什么吧?”
“说了,说‘我爱你’来着。”
“傻X……”
文侪给戚檐那不长眼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就因为那蠢货为了讨乐子,硬生生给他在那阴梦里留下个顶难忘的回忆,叫他现下听到那三个字都心里发毛——当真是接一次委托,像是真真切切过了几辈子,死了千百回似的。
怪不得那薛无平自个不干!
屋中为沙沙的声响所充斥,戚檐不知在俯首写什么东西,始终没有回头,但说起话来却像过去主持班会似的清晰响亮,丝毫不担心隔墙有耳,直白来讲就是一点儿也不怕被这铺子怪脾气的掌柜听着。
“姓薛的觉着我不帮他扫瓜子皮是游手好闲,叫我通宵写‘结业论文’呢!”
待余光瞥见自个身侧的斜影被文侪踩乱了,戚檐方用手撑着下巴,歪头冲他咧开嘴笑:“文班长,发发善心帮我写呗?咱高中学的都是纯理科,但你文章写得比我好太多了,我这人俗,实在写不来这文绉绉的玩意。”
在并不算明亮的烛光下,戚檐的面容扑朔不定,时明时暗,好在他生了个好头骨,怎么照也不见丑。
“怎么不说话?不乐意么?”
戚檐伸掌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目光却很快随着文侪的视线移到了桌上一盏绿玻璃煤油灯上,他于是瞭然地耸了耸肩,“薛无平说铺子夜里总停电,还是点油灯踏实。
我试过开灯了,真没电……”
“要写什么?”
文侪将自个有些飘忽的目光收回去,俯下身凑在戚檐身侧。
他方一贴过去,就有些后悔了,戚檐发间夹杂着同他如出一辙的廉价生姜洗发水香——薛无平说,姜是好东西。
生姜生姜,万寿无疆。
生姜生姜,招运生财。
文侪对薛无平的钱欲没什么偏见,但在戚檐身上嗅到自个的枕上香,多少有些说不清的怪异感。
他略不自在地摸了摸自个的脖颈,定睛看向戚檐压在手下的一本笔记本。
那是一本红皮的薄日记本,里头纸张泛着旧黄,应该是个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
“这玩意比咱岁数都大了吧……薛无平从哪个犄角旮旯掏出来的?”
文侪上手摸了摸,“嗯、纸质还不错。”
他欲看戚檐忙活了到大半夜的成果,于是将纸往前翻了几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墨字,还来不及夸一嘴戚檐的效率,指尖却赫然停在第二行字上,心底一刹震悚。
第一行字是——
【《委托壹2008年精神病院医生跳楼案》】
下一行的字迹尤其熟悉,不是戚檐自成一派的草书,而是——赵衡的,他曾在阴梦中见过数百回的字迹。
【赵衡2018年6月29日书,渭止老城时逢梅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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