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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再度环顾船舱,逼仄窄小,不知张泉所说的特别是什么意思。
于谦抢着道:“这船不属于山东漕运把总,而是遮洋总的船,本是用来走海路的,所以帆形、船底、帮形与寻常漕船不同。”
“海船怎么会跑来漕河里?”
这次是张泉接过话题:“本朝自永乐十三年罢了海路之后,这些海船就用不上了,都分配给各地把总,用来运送各种特别容易伤船的货物,权作废物利用,用毁了就扔,也不可惜,唤作海落船。
漕河之上,没人拿正眼去看它们。”
张泉给太子简单算了一下。
此时大概是五月二十八日的酉正时分,从德州径直北上,经沧州、天津、通州至京城,五天之内要跑六百里地,时间紧迫得很。
不用这种海落船日夜兼程,只怕还真未必赶得及。
张泉似乎对漕河极为熟稔,无论地名、水程、船次闸类,都张口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位任职多年的漕官。
听完他的解说,朱瞻基也便放下心来。
不过他细细一算,忽又起了忧虑:
“今天已是五月二十八日,整整十天过去。
不知父皇与母后如何……”
“你父皇昏迷期间,全靠往嘴里滴入粥水续命,不知能撑几时。
我们只有尽快赶到京城,才能见分晓。”
张泉坚定地拍了拍他肩膀,“殿下你记住,你还活着,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也是两京之谋最大的破绽。”
有了舅舅的鼓励,朱瞻基才精神复振,可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他们自从离开济南以后,还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张泉便对苏荆溪道:“苏大夫是吧?太子肩上有伤,麻烦你早点带他去休息吧。”
苏荆溪微微垂首:“民女自当尽心竭力。”
于谦和她两人搀着太子,去了后舱。
至于吴定缘,早早靠着舱壁睡着了。
这让本想跟他谈谈的张泉只好放弃,吩咐人把他抬出去,然后在案几上摊开一张漕路图,继续钻研路线。
不提吴定缘那边睡得多香,这边于谦和苏荆溪把太子扶入最宽敞的一间船舱,里面桌案、床榻无不齐备,连熏香都提前备下了。
于谦从怀里掏出那香炉,随手搁在桌子上,苏荆溪则替太子除去外衫鞋袜,靠在床头,再去细细给伤口敷药。
说来也怪,从前太子对这种近距离接触甘之如饴,坦然受之。
可自从他在济南校场上袒露了心声之后——尽管只是对吴定缘,而不是苏荆溪——现在再看到苏大夫,却无比紧张。
两人此时面孔相距很近,太子能感觉到她热乎乎的呼吸,听到她声音的每一处起伏,看到宽额之上凝出一滴晶莹的汗水,闻到那一双素手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幽香,甚至当苏荆溪转头之时,还会有几丝发缕轻轻划过,令他的皮肤表面有丝丝痒痒的快感。
朱瞻基读过佛经,这一刻他觉得佛祖概括得实在太精确了:色、声、香、味、触、法,每一种诱惑都那么动摄人心。
太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跳得厉害,又怕苏大夫觉察到异状,只能拼命抑制。
苏荆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殿下,你的肌肉绷得太紧了,这样我没法处置。”
朱瞻基不敢直视她的双眸,只好把脸转到一边。
“都怪吴定缘那个蠢材。”
他恼火地想。
当初在校场上他主动袒露了心意,如果吴定缘也喜欢苏大夫,他便会彻底放弃,不作别想;如果吴定缘说没兴趣,他便要设法把苏大夫娶入宫中,纵然不是皇后,也必是贵妃。
谁知吴定缘那个蠢材回答得十分暧昧,是与不是,没个准话。
这让朱瞻基再面对苏荆溪时,简直不知该以什么方式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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