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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的胡家窝铺,二十几户农家灶塘的炊烟混裹在热泉的蒸汽中弥散出来,劳碌了一天饥肠辘辘的乡民们坐上了炕头,端上了大碗……“嘡儿……嘡、嘡、嘡儿……”
四周围一声儿比一声高的枪响带着回旋儿把大山里将要落下的宁静撕开了口子。
一阵子人喊马嘶之后,在男人呼女人叫的慌乱之中,四匹快马散着欢儿、尥着蹶子就冲进了堡子。
马上的军爷支在胳膊上的长枪指向了天上,把一身的狂傲粗野播撒在人们吸入腔子里的空气中,马上的汉子,脸上却咋跟唱戏的一样画成了“窦尔敦”
?慌乱之中匆匆撇上一眼家家关门闭户,一瞬间十几户人家的障子【篱笆院】里就变得无影儿无声儿了。
“各位乡邻,搅扰了!
嘡儿……”
“爷爷们今儿到此,不抢不夺!
只为了跟各位乡亲……打声儿招呼。
一回生、二回熟,下回咱再来…就当走亲戚啦……”
秦虎膛音洪亮还拉着异样拐弯的长声儿,混不吝的话语喊得凶狠霸气。
别看这几句摆谱儿的疯吼,刘旺财和老蔫帮着编好的词儿却谁也喊不出那股子气势,也只好秦虎这位少当家的来演了。
“各位高邻,不用害怕,该吃吃、该喝喝,出来一个话事儿的,咱交个朋友!”
……吱扭扭一声轻响,不远处的院子里茅草房子拉开了门扇,一个头发花白的汉子手里攥着烟袋挪了出来,门前先抬头打量了一眼马上的恶客,开口招呼一声:“各位胡爷,赶上了啃节儿【饭点】,台上拐着?【炕头上坐】”
“弟兄们人多,就不进了。
老哥哥,借一步说话!”
说话的无心听话儿的害怕,这老汉以为要绑了人走,吓的身子再哈了一哈道:“山沟里水坷垃【穷地方】,各位当家抬抬手,大秋里人少,别糟蹋了庄稼。”
秦虎微微愣神儿,大致猜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低声嘱咐身边的旺财、狗子和巴子注意警戒,然后一夹马肚向前赶了几步翻身下马,在老汉家障子门外小山般的柴垛旁一屁股坐下,向着里面招招手道:“老哥,过来说话。”
老汉不敢不动,离障子门还有丈八儿的地方蹲了下来,吧嗒一口烟袋压住慌乱的心跳,等着秦虎发下话儿来。
秦虎在半敞的门外指指堡子最东头的那个院落道:“弟兄们走得辛苦,今儿晚上想在那里借宿一宿,明天一早走。
弟兄们人多马多,不想惊了各位乡邻,麻烦老哥去那户人家说说?另外让乡亲们弄些麸子料豆喂喂马?”
“好好,老汉这就去…这就去!”
听了秦虎就这点儿要求,老汉这才有了点小放心。
片刻工夫儿,那一大家子男人、女人、孩子都接到了老汉家里,把整个院子倒了出来。
然后又颠颠地出来问秦虎:“各位当家的,要伺候多少连子【马匹】?”
辽东的老人儿大多经历过胡乱,能维持一个村屯的长者多数都能跟胡子对上几句“里码儿”
,充一充熟脉子【里码和熟脉子都指同行或懂行的人】,只是为了少受点儿祸害【胡子有条规矩,不打里码】。
秦虎这个胡子才是真正的外码老空儿【外行】,有上下句儿的黑话还能猜个大概,人家直接问“连子”
,这就有点糗了!
幸好刘旺财一直竖着耳朵在关注这边儿,高声接道:“双足备料【十足十足,足就是十,双足就是二十,真胡子也喊月足】!”
刘旺财他们这营兵马跟胡子碰了一年多,这些简单的黑话还是懂的。
那老汉快步去了,除了给马匹找些麸料也赶紧给受了惊吓的人们通通气、定定神儿。
秦虎抓抓头皮对嘿嘿瞅着自己笑的刘旺财道:“这胡子的词儿不熟啊!
演砸了?”
“不砸不砸,咱本来就不是胡子,这样才能让奉军对得上咱们!”
说完也不再问秦虎了,一催胯下马在堡子里跑过,嘴里高声吼道:“各位乡邻,吃了喝了就睡,夜里莫出障子!
免得伤了各位乡亲……”
夜色匆匆罩住了山村,咴咴儿的马嘶和大呼小叫的呼呵在堡子外响成了一片,刘旺财带着满囤、狗子使劲抽打着马匹,高声儿低声儿地在村边使劲在嚎,那嘈杂声在堡子里死样的沉寂中传出去了老远。
刘旺财、老蔫几个吃饱喝足,瞅着满灶台上乱堆乱放的二十副用过的空碗筷,两人相视而笑,刘旺财啧啧嘬着牙花子道:“咱家少的是真他娘精!
鬼难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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