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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男子淡道:“舒姑娘如不进屋,将饮食放屋外便是,还是我也要当姑娘之面服药,才能了事?”
浑厚的嗓音颇历沧桑,声音虽不甚大,却像在耳畔说话般,英华内敛,连讽刺之语也无半分烟火气,此一节确实见功力。
舒意浓也不生气,笑道:“前辈说笑了。
莫说前辈答应了意浓,决计不伤我城之人,便无此诺,想来前辈也不能罔顾身份、以大欺小,以致英名有损,徒惹江湖人笑。
意浓想瞧瞧梅宁小妹妹的伤势,恳请前辈准许意浓进屋。”
最末两句放软了口气,听得出一丝歉疚懊悔,不似先前那般从容不迫,还能撑住一副冠冕堂皇的假体面。
老人沉默片刻,侧影微动,似是看了旁边一眼,才点点头。
“随你高兴罢。”
咿呀一声推门而入,舒意浓将食箧置于桌顶,见老人坐于榻畔,正为榻上的女童把脉,颀长的身形被家俱一衬,瞧着竟比窗上的投影要高大得多;胸膛厚实、肩背宽阔,狮鬃般的须发硬如戟竖,灰白相间,配上威风凛凛的压眼浓眉,意外地显得精神。
虽作粗布短褐的渔人打扮,若换上锦袍金铠,说是一军统帅、武勋贵胄尽也使得。
可惜左眉上似有个小小的浅疤,破了眉相,衬与老人紧抿的棱硬嘴角,颇有些愁苦,当然也可能是号得的脉象不容乐观所致。
锦榻上的女童不超过十岁,生得眉目清秀,十足的美人胚子,长大肯定是个标致的姑娘,此际却是面色萎靡,像生了场大病似,瞧着令人心疼。
舒意浓神色一黯,但也不过是须臾间,旋即打起精神,笑道:“今儿觉得好些了么?我给你带了吃的。”
打开食箧。
“我瞧瞧有什么啊。
这是……鸡汤,给你补身子的,这罐是……肉脯粥吧?我猜,闻着挺香的……哎唷!
差点打翻啦,你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女童也笑了。
老人见她就不像是习惯干活儿的,连粥罐怎么开都不甚了了,不禁摇头,蹙眉道:“还是让我来罢,免得咱爷俩今晚没饭吃。”
舒意浓讪讪然地挠着秀鬓,这马屁算是遇着了尥蹶子,也不好坚持,以免真翻了个七七八八,讷讷让出位子。
老人利索取下三层食箧,将菜肴、碗筷、药瓶分别摆好,怕比司琴司剑俩丫头还熟练,浓眉一皱,从底层的箧盒拿出团绵软物事,凑到舒意浓鼻下:“这是吃生还吃熟?蘸调料不?”
却是只缝布娃娃,说不上新,干净的布面仍有几分硬挺,显然没抱过几回。
俏脸上的诧色一现而隐,舒意浓认出是小时候母亲让人缝的,但女郎的童年其实非常短暂,还轮不到这只缝布娃娃换掉抱旧了的,女童的天真岁月便结束了,布娃娃从此被收进某个橱柜里,连花布都没怎么褪色。
想来是司琴见公子爷临时起意,要来探视女童,担心小妹妹因害怕而哭闹,在箧里放了这个,让她安抚女童之用。
(……多事的丫头!
)
女郎胸中熨过一股暖意,将布娃娃拿给女童,柔声道:“这是姊姊小时候玩的布娃娃,做的是……我瞧瞧……嗯,应该是玄圃山下的小羊羔。
咱们这儿养的是大尾巴羊,你们西燕峰那儿有么?”
女童轻轻颔首。
“大尾巴羊可好吃啦。
等你身子好些,姊姊再让厨房做几个羊菜,还有蘸糖的羊奶皮子,给你带来。”
舒意浓笑意温煦,轻轻把布娃娃塞进锦被里,问道:“这只布娃娃送给你可好?”
女童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
便在两人说话间,老渔夫已将餐桌摆布妥当,拔开瓶塞倾出药丹,随手扔进倒了清水的瓷杯中。
那丸药几乎是在瞬间失去形状,杯里如倾入半匙血,旋即渲染开来,清澈的水成了半透明的带紫彤红,令人头皮发麻。
因为这种特性,藏药于指隙间假装吞服的花招全无用武之地,老人以杯相示,仰头饮尽,倒转杯底,一脸“你满意了吧”
的嘲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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