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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年轻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元治帝感慨又调侃地想着,又转回目光看赵宝珠。
他自十六岁继位以来便是实权皇帝,在他面前下跪的官员数不胜数,其中舌灿莲花,说话中听之人如过江之鲫。
然而不知是否是年岁上来的原因,他如今倒是更待见这种实心眼的小孩儿。
比起各路官员拍的马屁,倒是赵宝珠磕磕巴巴的几声吉祥话让他听着顺心。
“好了好了,快起来。”
元治帝笑得像在过年宴席上看到可爱侄孙的老人,转头向夏内监道:“快扶起来。”
夏内监笑呵呵地应了一声,上去要将赵宝珠扶起来,没想到这么小小一个人就跟铁块一样垛在地上不肯起来。
赵宝珠跪在地上,紧张地说:“皇上对臣有大恩,臣出身贫贱,亦无才学,无法回报皇上之恩情,臣深知无能,日夜不能寐。
如今得见天颜,还请皇上容我行大礼,以彰感恩之意。”
元治帝听着,略有些意外,倒是被勾起了些许兴趣,抬手挥退了夏内监,好奇道:“你且说说,朕对你有什么大恩啊?”
一般来说,靠科举入仕的官员名义上都算是他的门生,若从设科举、招贤才这个层面上来说,所有官员都能说皇帝于他们有恩。
但元治帝直觉,赵宝珠不会是那般阿谀奉承之人。
下一瞬,他便眼见着伏跪在地上的赵宝珠微微颤抖着,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两本书来,恭敬地用双手高举过头顶。
元治帝微微蹙了蹙眉,定眼看去,发现那是两本非常破旧的书,封线已经开裂,就在散架的边缘,封面上面的墨字已经褪色,隐约能看出一本是《子书全集》,另一本是《论语》。
赵宝珠捧着两本书,始终不敢抬头直视圣颜,声音略微颤抖,却十分坚定:“臣出身于寒微之家,自小家无笔墨诗书,亦无师长教养,若无际遇,恐怕终其一生便是目不识丁,胸无点墨之人罢了。”
“幸而元治十三年,皇上为教化众民,广印诗书,下方至各州县,不取银钱。
臣父得幸,取得此书,臣方得以启蒙,后至童试,乡试,乃至于会试——”
赵宝珠极真诚,说道此处,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元治帝的衣袍处:“臣能有今日,全赖皇上当年广印诗书之善政,皇上于臣之大恩,臣无以为报,愿今后凡有得用之处,陛下切勿挂念,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还皇上之恩情!”
说罢,他将书本放下,结结实实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暖阁中回荡着他额头磕到地上产生的闷响。
赵宝珠伏在地上,闭了闭眼,昨夜他在梦境里已将这段话排练了无数遍,如今终于说了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口中一字一句,都发自真心。
赵宝珠幼时家中贫寒,彼时赵母刚刚去世,赵父悲痛异常,拿出全副身家打了副上好的棺椁,将爱妻下葬。
之后赵家父子两个的生活一度极度困苦,有时连过冬的余粮都拿不出来,还得饿肚子,什么拿钱买书,买笔买墨,甚至送赵宝珠去学堂念书的事于当时的赵家来说可谓是天方夜谭。
然而有一日,赵父去县城上卖田里刚挖出来的土豆,晚上回家,难得的给年仅五岁的赵宝珠带了礼物。
赵宝珠现在还记得,赵父用那双冻红的,无数次托起过他的,蒲扇般的大手拿出两本书来,小心地递给了赵宝珠,生怕他做惯农活的手将那又薄又细的纸张弄破了:
“小宝,这是县衙门发的好东西,爹爹看不懂,你拿去看吧。”
彼时的赵宝珠接过书,也看不懂,可他很聪明,知道拿着书去问村子里识字的大人,一点点儿地将书上的字都认全了。
那是他求学之路的伊始,也可以说是他仕途的开端。
赵宝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十分幸运的人,他虽出身贫寒,却一路都有贵人相助。
若是没有元治帝广印诗书,他根本不会有机会启蒙,若不是周围断断续续有好心人教他读书,他或许考不过乡试,若没有叶京华,他或许早就冻死在京城的冬天里。
所以赵宝珠从不怨怼,他真心觉得自己的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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