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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她匆匆穿过桃花林,走到河边,轻盈地跳入水中,潜泳离去。
刘娥的发髻在水下散开,青丝如水草扬起,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她纤长的双手拨开扑面而来的水流,像两朵辛夷花舒展于风中。
那颗因舅母的怒唤而收缩的心,也随之渐渐平复开来。
她从小便不惧水,七岁时不慎坠入水中,她手足在无措的摆动中奇迹般地找到了频率,渐渐感到水的浮力足以承载她幼小的身体,便平静下来,开始探索这至柔之物的奥秘。
从此后她经常像条鱼儿般穿行于水中,避开尘世纷扰,让自己不甚愉快的童年如水滑过,随着每一夜的明月白露,寂然无声地终了。
潜游到家附近,刘娥从水里浮出,上岸。
刚起身,一只手便从她身侧揪住了她耳朵。
刘娥吃痛扭头,见揪她耳朵的正是舅母。
此刻她乌发垂肩,白皙柔嫩的小脸上带着湛露般的水珠,清丽若出水芙蕖,看在枯发黄皮的舅母眼里,这真是令人生气。
舅母怒火益盛:“死丫头,大白天不待在闺房里绣花,跑哪里浪去了?”
刘娥辩解:“舅母,我没偷懒,你让我绣的花我全都绣好了,就搁在房里,正准备送给你看呢。”
舅母抓起她双手一看指头,斥道:“针眼这么少,肯定偷懒了。”
刘娥笑道:“是女红精进了……”
舅母哪里肯信,伸手去掐刘娥的脸:“看你这狐媚样,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跑出去学窑姐儿歌舞,难不成想勾引野汉子么?让你继续待在我家,迟早会败坏我庞家名声……
舅母喋喋不休地继续怒斥。
拖着刘娥朝家走去。
舅母把刘娥锁进房中,直到月上柳梢,仍未有把她放出来的意思。
刘娥左右等不来人,便从内推门,探手出去摸索,想看那锁有无可能自己撬开。
舅母冷笑着走到刘娥闺房窗外:“你且死了这条心,这时候别想出去,等着徐员外家的花轿来接吧。”
徐员外,这个名字令刘娥感受到了舅母之前所有行径都抵不过的恶意。
她知道这位乡绅,曾在上元节见过他一面,彼时她头插火杨梅,与邻居家的姑娘们一起舞着花灯游行于街上,路过他家楼下,清楚地听见他在楼上问家仆这个戴火杨梅的姑娘是谁家的。
她闻声抬头朝楼上望去,看见了一张层层叠叠地密布着皱纹和斑点的脸,老得就像昨天刚出土,带着一身斑驳厚重洗之不去的绿锈。
她压下心头的厌恶,尽量让语调显得平静:“你要我嫁给徐员外?舅母,敢问徐员外高寿?”
舅母回答:“徐员外是戊辰年的,跟你一样。”
“嗯,我们都是戊辰年生的,”
刘娥在心底讥诮地笑,“只不过我和徐员外之间隔了个花甲。”
舅母被这句话激怒了:“你还挑三拣四?你爹死得早,刘家不肯收留你母女,你娘就带着你回娘家让你舅舅养着,活活把你舅舅累死了。
你娘做惯了将军夫人,吃不下我家粗茶淡饭,也撒手而去,却把你这赔钱货扔给我。
没有丰厚嫁妆,你还想嫁个好儿郎?难得徐员外看上你,愿意纳你为妾,是你的福分,运气好与他生个一男半女,将来家产少不得也分你一份,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
所以她把丧夫的怨恨都转嫁到了刘氏母女身上。
刘娥默不作声,手指沿着窗格徐徐攀爬,在舅母停歇的间隙感觉桐间露落,柳下风来,抚上窗棂的手收集了流转于夜色中所有的不安。
待舅母数落完,刘娥镇静地开口:“舅母所言有理,我想明白了,愿意嫁到徐家过好日子,如今只是想请舅母帮我置办一身好行头,好歹我也是好人家出身,不能穿戴太寒酸,将来被徐家看轻。”
如此爽快地答应倒令舅母难以置信了:“你真愿意嫁过去?”
刘娥道:“全凭舅母做主。”
舅母舒了口气:“好吧,行头好办。
说,你想要什么样的?”
在刘娥的坚持下,舅母无奈地为她选择了华阳县最好的银匠龚美来为她打造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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