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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炅坐于阅事之所崇政殿中,面对一堆奏疏札子,单手抚额,有头痛之状。
宰相赵普立于他面前,垂首恭立,但不时抬眼看皇帝,探视着他书案后表情。
在再次目睹赵炅揉了揉眉际之末的太阳穴之后,他终于开口问:“日前有臣僚上疏,请求陛下下旨,许秦王廷美之子德恭等称皇子,不知陛下可有决断?”
赵炅展开案上一份札子看看,旋即又掩上,轻叹一声:“此前朕已决定,封秦王之女为云阳公主。
此番若不应允,岂不显得厚此薄彼?”
秦王廷美之女即将出嫁,夫婿是开国元勋韩重赟之子韩崇业。
赵廷美此前暗示赵炅,希望赐女儿一体面的封号,旋即有臣子上疏,称太祖、陛下与秦王手足之情甚笃,太祖宁传位于陛下而不传其子,已传为美谈,陛下宜视兄弟子女如己出,赐秦王之女皇女身份。
赵炅思量再三,宣布将秦王之女计入皇女排行,称皇四女,封云阳公主,韩崇业称驸马都尉。
秦王廷美稍作推辞,即欣然领命,赵炅已颇不快,未料不久之后,又有人上疏,要求将秦王长子德恭亦列为皇子,按皇子身份给予封号。
赵普听了赵炅之言,朝他躬身道:“陛下仁德,待秦王友爱,特封其女为公主。
但秦王竟不坚辞,任其女享公主之名,与帝女同列,实乃僭越之举。
秦王以下得陇望蜀,奢求陛下赐德恭等人皇子身份,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赵炅凝视赵普,语气似与他商议,同时紧盯赵普面部,不错过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朕与秦王手足情深,子女地位平等,也未尝不可。”
赵普坚持己见,甚是坚定:“陛下三思。
秦王任开封尹,兼理京师要务,平日注意结交大臣,朝中党羽甚多。
这次若陛下答应其子称皇子,下次秦王党羽就会公然要求陛下立秦王为储君了。”
赵炅迟疑道:“廷美一向忠诚,应该不会授意幕僚做出这等事。”
赵普向他深深一揖,随即抬首,与赵炅对视,徐徐道:“先帝与陛下的生母昭宪太后临终时曾召臣入宫记录遗言,认为前朝灭亡皆因幼主临朝,故命先帝传位于陛下,遗命藏于金匮之中。
这‘金匮之盟’有不少臣子知道,皆以为太后遗命是约定皇位兄终弟及,先帝如约传位于陛下,故此秦王必然有所希冀,其党羽也会以此为据,上疏请求陛下立储,是迟早的事。”
赵炅语气平缓,却隐含试探:“我们兄弟五人,大哥和五弟去世得早,我与二哥太祖皇帝及四弟廷美共创大业,亲密无间。
兄终弟及……原也无妨。”
赵普摆首:“秦王近年来颇有几分骄恣,任开封尹,也被人指责行事乖张,不守法度,且与兵部尚书卢多逊等人往来密切,陛下不可不妨。
秦王若即位,实非社稷之福,事关国本,陛下切莫早下定论。”
赵炅沉默。
赵普又道:“国朝臣僚见亲王,向来只能称‘大王’,‘殿下’是对储君的尊称。
秦王尚未被立为储君,卢多逊等人私下便称他殿下,他也并不推辞,可见实有野心。”
赵炅叹息:“朕即位之前,也任开封尹,或许因此令人误以为同样出任开封尹的廷美等同于储君……只是,朕虽未立储,既有金匮之盟,朕也理应守信。”
赵普微牵唇角,引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当年昭宪太后约定的是太祖与陛下同母兄弟之间传位。
恕臣直言,虽然天家宗牒上记载,秦王乃昭宪太后所出,但臣却听传闻说,秦王的生母并非昭宪太后,而是陛下的乳母陈国夫人耿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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