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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忧镇城落了一宿的雨,街巷上到处都是一洼一洼的积水,天照旧是灰蒙蒙的,人照旧不多不少,一个月前的新鲜事已经被人忘到脑后,只偶尔茶余饭后想起时候忽然才会说一句:“哎,药铺里面闹鬼的事儿解决了吗?”
被问的大抵也是一脸茫然:“不晓得,似乎是没有吧。”
说完便各自做自己的营生去。
又过了一会儿做活做得闷了累了,便抬头又问起来:“葫芦头那破庙里死人的事儿解决了吗?”
被问的也照例回答:“不晓得,似乎是查着呢。”
于是又低头,做活儿去了。
百忧镇不算大,一道石拱桥从中心跨过小河,因这灰蒙蒙的天,浣衣的人家倒是不多,水上也偶尔有渡船漂过,艄公也多是懒洋洋的模样,好些索性盖着草帽随波逐流,小船优哉游哉地在镇上的水道漂流而过。
一个穿靛蓝色衫子,挽坠马髻的女人从拱桥那一边走来,臂弯里挎着个麻布做的包袱,背上背着一把比起身形矮不多少的长棍,用布裹着,步子虽然急切,速度却快不起来,仿佛踩在棉花团上似的,每一步都透着柔软无力的娇弱:“哎呀,这天儿当真闷死了。”
坐在桥头墩子上纳鞋底的纪家妇人抬起头,上下打量那陌生妇人一眼,热络地让了些位置出来:“是闷得很,快坐下歇歇脚。
哪有正午赶路的道理?”
那女人也不客气,脸上堆出一汪热络的笑意,顺着纪家妇人让出的位置坐下,将背后布条缠好的长棍放置一旁,从怀里掏出两个果子,俯身在凉水里涮了涮,递给身边人一个:“我原想着天上雨云稠密,大约还能凉快些,却没想天儿跟个大蒸锅似的,闷热得人心慌——这果儿酸酸甜甜的,好吃着呢。”
纪家妇人也不多推辞,接过果子咬了一口,顿觉一阵甜一阵酸,口舌生津神清气爽:“倒是真好吃呢,夏天吃着真爽快——你不是本地人吧?”
女人一笑,两道柳叶眉便带着新月上弯的弧度,瞧着和善又可欺:“我姓许,老家是安西四镇的碎叶城,后来我祖父举家移居巴蜀。”
镇上罕见这么远来的人,纪家妇人生出几分好奇:“那你便是从巴蜀来这里的?走水路么?可远着讷!”
“那都是父辈的事情啦,我可未曾走过这么远的路。”
妇人抬起腕子沿着下颌抹过去,脸上露出些笑:“我打小长在鲁东。
因丈夫行商,便只能与他一同四海飘零。”
“哎呀,那可是不容易呢。”
纪家妇人上下打量瞧着便柔柔弱弱的许氏,“嫁了商户的免不了总有这样的委屈,要不跟着丈夫伺候,免不了鞍马颠簸,要不然独守空房,心里空落落的。”
“都习惯啦。”
许氏眼尾耷拉,一垂眼浓密的睫毛便扫过一片黑色的氤氲,“嫁到这样的人家还能怎么办呢?”
纪家妇人想到自家那山一般的男人,想着他干活背后汗湿的衫子,想到自己夏日里捶打衣服洗去的白色盐霜,不由得打从心里生出些窃喜。
却又忽然觉得仿佛有些对不起面前的苦命人,只能跟着啊呀啊呀地安慰几句:“好多事情没办法的……都这样,不容易呢……”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前面市口突兀响起喧哗,纪家妇人探头一看,下一刻便蹙眉啐了一口:“我就说哪里来的动静!
又是那老不死的混账!”
许氏不明所以地跟着站起来,朝后面撤了一步,手一伸便握住那裹在布条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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