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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子时刚过,“咚”
的一道锣响。
像是被这声惊醒了似的,来福客栈门口两个大红灯笼倏尔燃起,洒出一片暖澄澄的光,照亮屋檐下年轻人蔚然深秀的眉目。
吉红外氅绣着祥云新枝,和眉心一点朱砂相互映衬,显得肤色愈白,行止愈雅。
“小谢,灯提好,要出门咯!”
旁边,同样披着喜庆外衣的青年笑眯眯地。
后边圆滚滚的钱掌柜紧跟着提醒道:
“小谢啊,你在家乡时没迎过喜神吧?记得一会儿从这条街出去,每一户门前都得停,若是有小孩子冲你扔炮仗也甭怕,那玩意儿就声音吓人,炸不到你。
手一定提稳,要是把灯里的蜡烛晃灭,可就讨不到吉利了!”
谢征点头表示知晓。
逢到年关,钱掌柜早早就开始忙活,风咸货、剪窗花、写春联,里里外外洒扫庭除,不亦乐乎。
不仅如此,永安镇向来有初一迎喜神的习俗。
子时起,年关刚过,在家列好祖宗牌位,由几个容貌周正、身体强健的年轻人打头,身着吉服,从街头挨家挨户地走到街尾。
其中有人提灯,有人吆喝唱词,有人抱满怀的芝麻杆,每走过一家就取一束插在那家的屋檐下,寓意着“节节高升”
。
那家人穿上新衣来到屋外,点燃炮竹,驱邪除秽,随后加入请喜神的队伍,继续往下一家去。
全拜访完,人流浩浩汤汤,有大有小,有老有少,一派喜气洋洋地朝观庙前行。
等到达庙宇,提灯的领头人挂上红灯,开始上香祭拜,就算是请到了喜神。
这种全镇人参与的大事,几乎都会交给钱掌柜安排。
恰逢往年提灯的过了年纪,钱掌柜一合计,干脆让谢征补了这个位置。
伴随来福客栈前第一声鞭炮的炸响,青年中气十足地喊道:“出门——迎喜神——”
谢征右手打灯,左手牵着傅偏楼,迈开步伐。
虽是第一回,他却不见半分慌乱,灯影没有丝毫晃动。
客栈其它人里,就剩下钱掌柜和无妻无子的老徐,两人都打扮得精神,衣着鲜艳,走在队伍的最末,笑容满面。
至于傅偏楼,按他的年纪,当喜童有些太大,负责迎神又太小。
但兄弟俩刚好凑对,分开不吉利,干脆就放在谢征身旁,当个帮衬的。
他自然是没有吉服穿的,身上是年前裁好还没穿过的崭新冬衣,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羊裘披风领口嵌了一圈柔软绒边,半张脸蛋都陷了进去,看着就暖和得不行。
时日不算太久,他又被喂胖了些许,总算脱离了纤瘦的行列,雪白的皮肤也不再给人病态之感,呈现出玉釉般的莹润。
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乌,青山远黛,浓墨重彩。
若非双颊画着可笑的两枚红圆,简直是举世无双、人见人赞的翩翩少年郎。
而眼下,不那么翩翩的少年郎拎着一挂爆竹,郁闷不已。
这东西放在孩童脸上,那叫憨态可掬,讨喜可爱,放在他脸上,根本不伦不类。
可钱掌柜非说走在最前面,要别人一见就明白是打头迎喜神的,大人额点朱砂,他么,就只能像喜童一样画两个圆了。
要是能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傅偏楼瞥了眼谢征,抬起没被牵住的那只拎爆竹的手,悄悄比划两道,长到谢征那么高。
那样的话,来年他就一块披上吉服,美滋滋地迎喜神去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傅偏楼心知肚明,再过上五年他也没法去。
毕竟谁让镇上人都以为他有什么眼病,才一直遮住左眼。
迎喜神要挑选的年轻人,万万不可是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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