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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放以往,仲春是不可能应这句话的,侯府二房让她看管好新妇的一举一动,她得照做,但如今,夫人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样了,仲春心底多少拿不定主意,只能暂且领命称是。
众人离开后,沈莺歌见小丫鬟仍然垂着头,便是吩咐她抬头看着自己。
沈莺歌看后一怔,这个小丫鬟左半张脸盘踞着一道紫青色大疤,显然是灼伤所致,也难怪会被人群挤到最后。
方才沈莺歌乍醒,扫遍众人,只有这个人是规规矩矩地做事,也是她亲自去倒了水,沈莺歌确定她是目前唯一能用的人。
沈莺歌看到以冬脸上的疤,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足踝。
慢着——她的足踝怎么是光滑平整的,烧伤呢?
心中生出一股子诡谲的情绪,沈莺歌道:“拿一面镜子来。”
以冬不懂夫人的用意,但还是取了铜镜来,双手捧在榻前。
铜镜里,是一张清丽婉约的陌生面庞,娟娟二八,骨相颇佳,但一切的姝美,都被眉间的忧郁掩盖住,加之面容苍白无血色,看起来分外孱弱。
一言蔽之,这是一张很温婉听话的闺秀面相。
沈莺歌盯着这一张脸,心情格外复杂。
她不再是沈贵妃了,年龄也年轻了十余岁。
沈莺歌克制住心中惊涛骇浪,看着以冬:“我是谁?”
以冬觉得夫人的眼神极有威压,莫名感到敬畏,又蓦觉夫人问的话好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答:“您是苏州城曲阳侯府嫡长孙女沈莺歌。”
沈莺歌、沈莺歌,她还是叫这个名字,身份却有云泥之别。
这个身份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熟悉,偏偏沈莺歌头疼欲裂,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且问:“现在是多少年?”
“居、居摄三年。”
居摄,顾名思义,由宰相摄政监国。
这真是极其狂妄的年号。
老皇帝被羌人砍下脑袋那年,是建邺末年,居摄是新年号,如今是居摄三年,岂不意味着……她如今,穿到了三年后?!
事态已经远远超出沈莺歌的掌控。
三年发生的变数太多了,偏偏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过去,一个旧朝的孤魂野鬼,活在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新朝,苍天已死,旧朝已亡,她完全没有立足的支点,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大嵩没有亡,老百姓还是过得好好的,根本不在乎龙座换了哪个主人,那一段被羌人打到家门口的屈辱历史,成了久远的过去——她,沈莺歌,被历史喂了注脚,大抵也彻底被遗忘。
一种莫大的孤独攫住了自己。
“夫人怎么哭了?”
以冬手忙脚乱,拿起绣帕递过去,夫人一觉醒来情绪低落,又莫不是仍抵触着这一桩婚事?
以冬安抚道:“燕京谢氏是绝顶高门,夫人嫁入谢家,便是长房少夫人,姑爷是朝中独相,位极人臣,谢家乃至整座燕京,无人会低看夫人一眼。
夫人的好福气,皆在后头呢。”
沈莺歌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好一会儿才问:“我嫁了谁?”
“谢姑爷,谢家家主。”
沈莺歌突然打了个颤,鸡皮疙瘩爬满两条胳膊,寝屋明明燃着炭火,她却是感到阴冷。
一片哔剥声里,她艰难地问了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以冬不敢直呼姑爷名讳,但夫人的脸色近乎死寂得可怕,以冬不敢违抗,跪地道:“姑爷,讳曰瓒,字延暻。”
沈莺歌头皮一炸,她嫁给了谢瓒?
这座处处皆是大红的喜房,居然是她跟谢瓒的婚房??
重生后,嫁给了上辈子的宿敌,这一定是个鬼故事!
绷在沈莺歌神识上的弦突然断了,掌心的茶盏砰的一声,碎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承受不住,这具柔弱的身体也承受不住,人再度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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