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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前的一个深夜里,百里之外的沧州城下了一场暴雨。
城外荒山上,狂风刮过树梢,发出阵阵怒吼。
祁云岚与人缠斗,打了个昏天黑地,最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体力不支地昏倒在山间小路尽头的一座土地庙外。
这座土地庙废弃已久,墙塌了一半,荒草丛生,门槛却是高得很。
想来祁云岚杀了那人后,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打算进庙避雨裹伤,奈何失血过多,眼前一片昏黑,加之朗月稀星都被云层遮住,电闪雷鸣不止,一道惊雷过后,祁云岚终是体力不济,被门槛绊倒跌在泥水里再没能起来。
泥血混合的浆水里,祁云岚面朝下趴着,他的右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着,雪白的外衣被撕裂无数道细小的口子,皮肉绽放开来。
他的血流太多,太快,雨水总也浇不去,渗进泥水里,温热鲜妍,好像棺材底新铺就的一层朱砂红。
暴雨倾盆而下,严风俞循着打斗痕迹匆匆赶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这副场景,当下大骇,他的眼眶倏地变得通红,目眦欲裂。
一道劈裂天空的惊雷里,严风俞怒吼一声,随后发了狂一样飞身上前,跪倒在地上,摸祁云岚的脸,探他的鼻息,见他嘴巴开开合合好似说了什么话语,只是风太大,雨太吵,严风俞又太急,什么都没听见。
雨水打进眼睛里,严风俞顾不上擦,他弯腰一把抱起祁云岚后,将轻功运用到极致,带着他连夜狂奔数百里。
天明鸡叫第三遍的时候,严风俞落汤鸡一般,抱着同样浑身湿透的祁云岚来到神医医谷。
药童阿二认得他俩,安排好他俩后,立刻撒开了腿,跑去找薛安,“薛安,臭老头,有人找你!”
薛安被这师侄直呼其名,也不生气,穿好了衣裳,打着哈欠过来,捏着山羊胡子,绕着矮榻来来回回转了三四遍,口中念念有词:“好险,好险,真是险之又险,这刀口再偏上半寸,送来的时间再晚上半刻,这位公子恐怕就要气绝。”
严风俞面无表情,静静立着。
药香弥漫的屋子里,雨水还在顺着他的头皮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可是连夜赶路已经耗光了他的情绪,此刻他的心中是无喜无悲,淡淡望向病榻上那人。
想来十余年的爱恨纠葛已经将这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若他轻易去了,自己怕也是不得长久,想通这一点后,他便有了一种生不同衾死同穴的快意感觉。
默了默,扯开自己的外袍衣襟,取出随身携带的所有财物——几锭金子并若干银票——把这些财物统统撂到桌上,也把自己的佩刀搁在桌上,望着薛神医道:“救了他这些就是你的,救不了他,你跟我都不用活了。”
语气也是淡淡的,腾腾的杀意却不似作伪。
薛神医其人也是一个奇葩。
倒不是说他医术不行,除了活死人、肉白骨,这世间还没什么病是他薛神医,不能医、不敢医的。
只是他这人优点明显,缺点也是明显的很。
他嗜酒爱财,见了钱就跟见了亲生爹妈似的,是个名副其实的吝啬鬼。
眼下,虽然他一点都不怀疑黑着脸的严风俞宝刀一出鞘,自个儿要就人头落地,可惜吝啬鬼的脑回路不同于一般人。
薛神医望着那锭金子,那金灿灿的光落进他的眼镜里,就像是落进了他的心眼里,给他畏畏缩缩的躯壳里平白注入了几分死生无谓的勇气。
老头儿眼珠一转,想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况且不救也是死,救不活也是死,不如收了钱,尽力一试,救活了最好,救不活也做个富死鬼。
这么想着,他点头哈腰,蘸墨写字,笑出了满脸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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